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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風飛行 高關懷少年的逆轉人生

記者 李承家、楊蕎瑜、林旻柔/採訪報導

被貼上「問題少年」的標籤,他們在學校或家庭找不到認同及歸屬,進而走入幫派,成為了社會眼中的「高關懷少年」。根據行政院性別平等會重要性別統計資料庫統計,2018年全國高風險家庭關懷輔導處遇服務執行個案全台總計共14673件,雖然數量較2017年減少2862件,但高關懷少年仍是需要深入探討及協助的議題。

針對高關懷少年議題,政府單位制訂相關配套措施希望能協助他們步入正軌,而民間也有許多社會機構,例如:逆風劇團以自身經歷鼓勵及支持,用無私的愛讓高關懷少年融入社會,找回重生的希望。

2014年至2018年高關懷家庭數總計。資料來源/重要性別統計資料庫、製圖/劉庭妤

2018年高關懷家庭之開案家庭問題類型別。資料來源/重要性別統計資料庫、製圖/劉庭妤

戲劇新生 決心改變

「我們都曾來自於街頭,以前都是被大家貼標籤的問題少年。」逆風劇團創辦人成瑋盛笑說,年輕時也曾徘徊街頭、反覆出入少年觀護所(以下稱少觀所)。出獄後他接觸戲劇,重新找到人生目標,也朋友攜手決議邱奕醇、陳韋志一同創立逆風劇團,希望可以幫助更多和他一樣曾誤入歧途的年輕人

逆風劇團提供團高關懷少年協助及鼓勵。攝影/林旻柔

全台唯一全由高關懷少年組成的逆風劇團成立至今邁入第五年,收容了超過一百位的高關懷少年,成瑋盛希望藉由戲劇將這些孩子導回正途,讓他們透過舞台盡情展現屬於自己的生命故事。

逆風劇團創造機會,陪伴這些少年逆轉人生,例如讓曾沈迷毒海的少年出演反毒劇,成瑋盛驕傲地說:「你說他來到劇團還會不會回到過去生活圈,他反而回去把那些朋友都帶過來!其實能夠好誰想變壞?」

逆風劇團的戲劇演出深受觀眾喜愛,票券幾乎場場售罄。照片提供/逆風劇團

逆風劇團的三位創辦人對於每個加入劇團的少年們都賦予許多空間去改變自我,邱奕醇感動表示,有時候只是一個眼神或一個行為,都能帶給他們很大的回饋。「我覺得這世界上沒有壞孩子,可能在學校或法律上,他們是很頑劣的學生,但在來到這邊後,我們都覺得孩子們的本性都不壞。」

逆風劇團於2018年成立「逆風聯隊」,提供不喜歡戲劇的孩子更多選擇,其中包括深夜食堂、餐車計畫等不同項目,透過公益活動讓少年們參與其中,向社會證明「他們不是問題少年,能為社會帶來幫助。」

逆風聯隊參與許多公益活動,圖為餐車計畫。照片提供/逆風劇團

缺乏歸屬感 被忽視的少年  

高關懷少年也經常需要承受老師或同學對他們「貼標籤」,逆風劇團團長助理陳煜升提到,上學期間只要班上發生任何需要檢討的事,他們這些有「前科」的學生都會在第一時間被懷疑是兇手,只因曾經做錯事。

財團法人利伯他茲教育基金會督導社工師許雅雯表示,對這個時期的青少年而言,同儕及歸屬感為影響成長的關鍵因素,當學校對學生貼標籤,標籤化久了他們就不想去上學了。若是學校沒有足夠的包容心接納這些孩子,勢必會被幫派或宮廟所吸收,淪為惡性循環。

許雅雯無奈說:「我們應該要把高關懷少年當成一般人對待,學校必須要灌輸學生這些普及觀念,不讓高關懷少年越走越錯。」

教學不等於教育 了解自我為首要

成績能與品行相符合嗎?現代教育體制普遍只在乎成績,邱奕醇表示,「教育不是單純只在乎成績,也不是教你怎麼討好上司或拿到鐵飯碗安逸過一生,如果只講這些,不要跟我說你是老師!」

邱奕醇認為,應該要讓孩子了解自己,並同時清楚自己正在做的事,這才是教育,他認為,「學校老師只是教學而已,教育跟教學是完全不一樣的。

高關懷少年議題在社會發酵已久,政府單位也提出配套措施,希望可以幫助高關懷少年緩解困境。教育部青年發展署(以下稱青發署)自12年國民教育實施後提出未升學未就業青少年關懷扶助計畫協助未升學未就業青少年適性轉銜就學、就業或參加職訓,以奠定未來生涯發展基礎。

逆風劇團成員們聚在會議桌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及未來目標。攝影/林旻柔

不過民進黨立法委員黃國書表示,2019參與此計畫的學生僅有382名,覆蓋率極低,如何引導學生加入計畫是青發署面臨的重要難題,他建議,目前參與計畫的學生皆是中輟後才加入,青發署及學校在察覺學生有中輟、遇到困難等傾向時就應該提供資訊及協助學生進行媒合轉介。

針對教育部所提出的政策及措施,逆風劇團的三位創辦人及許雅雯皆提到,目前的教育政策並未站在高關懷少年的角度思考,政府需要以這些青少年的想法為出發點,才能有效對症下藥。

除了政策的制定,國民黨立法委員林奕華則認為,學校應該要招聘心理輔導師或社工,讓每一位需要心理輔導的學生皆能即時獲得協助,但是目前礙於經費問題,學校的人員規畫不包括心理輔導師,僅靠輔導老師關切這些孩子是不夠的;且輔導老師工作內容除了一般個別輔導,還要從事其他行政作業,根本沒有足夠時間為需要協助的學生進行輔導。

高關懷少年的問題一直都在,除了上述政府提出的關懷計畫,逆風劇團、利伯他茲基金會等民間單位也積極加入共同討論相關配套措施,從改善教育體制開始,許雅雯表示,除了進一步了解他們想要的是什麼,最重要的是要記得不要用一般框架套在他們身上,聆聽他們的需求及問題,提供即時的協助。

看見曙光  協助少年追光的「他們」

當高關懷少年重獲自由、步入社會,受到的重重考驗有可能讓少年無所適從,想回到過去的生活圈,二度誤入歧途。為避免少年們反覆徘徊於矯正機關,社工師定期輔導更顯得重要。

許雅雯感性談到多年來輔助高關懷少年的經驗。攝影/林旻柔

輔導高關懷少年,溝通是第一步。許雅雯直言:「要用他們的語言講話,避免文謅謅的說話方式,記得不要先做出批判,否則孩子就不會再聽你講話。」

16年來的社工經驗讓她體會,唯有用他們的文化、語言,方能進入他們的世界。每當孩子說髒話,許雅雯選擇用機會教育的方式,進一步與高關懷少年們討論髒話的原意,以討論代替責備、以理解代替制止,許雅雯與少年們的溝通方式就是同理,她解釋,「同理和支持不代表認同這些行為,而是當下願意理解,並進行機會教育。」

不論是高關懷少年決定完成學業或步入職場,基金會與特定的學校、廠商間有一套合作模式。長期合作之後,許雅雯也坦言多數合作廠商不會再過問孩子的資料,有些甚至不需透過面試,就願意給這些孩子重返社會的第二次機會。

更生少年關懷協會主任陳彥君卻嘆道,撇除長期合作的廠商,一般企業時常為了獲利,無法提供高關懷少年完整的職涯體驗,與超商談合作時,第一線的主管也可能因為少年的前科與中輟學歷而婉拒。

對此社會機構便設立中繼職場,創造一個安全的環境,讓高關懷少年也能和普通人一樣,透過社工師的陪伴與關心,讓少年們在此學習如何與人互動,漸漸適應職場,讓高關懷少年看見希望的曙光。

 不放棄的價值 飛向第二人生

曾經待過少觀所的高關懷少年,歷經與他人不同的人生。曾在國小時遭受霸凌的經驗,使陳煜升產生「保護自己」的念頭,於是加入幫派,從中獲得歸屬及認同感。出少觀所後接受相關單位的協助,找到自己的價值,心靈的轉變讓他們重獲新生。

高關懷少年想要改變的意志將會影響社會對他們協助的力度。攝影/李承家

直到高中因觸犯法律被送入少觀所,陳煜升才深刻體悟,「難道我的生命要一直在監獄裡面來來回回?」他下定決心,出來後找份工作,穩定自己的生活。然而職場並不願意聘請像他這樣的孩子,期間遭逢許多困難,陳煜升萌生重返幫派的想法,最終被迫離家,而無家可歸的他過上街友生活。

某天陳煜升在社工帶領下觀賞逆風劇團的演出,發現自己對劇團非常感興趣。實際接觸後,在團長悉心栽培下,他參與公演。「陳煜升加油!」、「陳煜升你很棒!」聽到台下觀眾給予的支持與鼓勵,他表示相當感動,他看見自己存在的價值,這些都是持續下去的動力。

陳煜升侃侃而談曾經的過往,分享加入劇團後的心路歷程,期許自己能夠擁有穩定的生活,也有了成為演員的夢想,即使路途坎坷,他正朝著這條路努力前進。

陳煜升參與逆風劇團排練。照片提供/逆風劇團

許雅雯曾說「我把手伸給他,他沒有把手伸給我,我再怎麼施力都是救不上來的。」高關懷少年想要改善生活及自我的意志和社會所提供的協助相輔相成,當你有心想要改變,這些社會機構提供的幫助才有價值。

也曾誤入歧途的小江(化名)現於社會企業為高關懷少年設立的中繼職場擔任咖啡廳服務生,他從小生長在毒品家庭,全家人皆在吸毒、販毒,這樣的環境影響了小江的價值觀,當時的他更認為「我賣藥賺錢有什麼錯?」

不過在許雅雯的耐心輔導下,小江的價值觀逐漸改變,也對販毒的對錯有了新見解。小江直言:「她就是我的貴人啊!」提到社工師的出現讓他的生命有所不同,雖然販毒可以獲得相當龐大的錢財,但這卻是害人的行為,透過這種方式賺取的金錢讓他倍感不安。

如今他滿意地表示,現在的生活品質比過往好很多,雖然金源不多卻是合法管道取得,生活不再像從前那樣紛亂,多了份穩定,將來也能夠好好找尋自己的目標。

雖然都曾走上岔路,陳煜升和小江都勇於抓住機會,不放棄自己,在社會機構的幫助下成功找尋自我價值,勇於飛向第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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