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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領航員 手天使義工黃雅雯

記者 周佳慧、林佩萱、夏珮純、王映文/採訪報導

戴著紅色細框眼鏡,頭髮向後紮起一個簡單的馬尾,1969年出生的黃雅雯,在2016年,加入台灣第一個為身障者服務的性義工團體-「手天使」,並於一年後正式成為團體中首位女性面談義工。

手天使創辦於2013年,一開始團隊成員皆為男性義工,服務的申請者也都是男性身障者。直到2016年,才服務第一位女性身障申請者,美女(化名)。在接受美女的申請之後,團隊成員發現義工同為身障者並不足夠,性別也要相同,才能為申請者提供最好的服務。不久後,與黃雅雯認識近20年的手天使創辦人Vincent,向同為身障者並有社工師背景的她發出邀請。

瞇起彎月般的眼睛,黃雅雯笑著說「因為男生不懂女生阿!所以,我加入了。」在Vincent的邀請下,加入手天使團隊的她,一開始並沒有明確的工作項目,在與團隊開過幾次月例會後,她決定加入面談義工的行列,成為第一線與申請者溝通的窗口。

2013年創辦至今,目前手天使服務的案例不超過30件。「討論要不要接收申請花了半年,討論要不要執行又花了半年。」黃雅雯表示,面對每一位申請者,組織都要花很長的時間溝通。由於申請者大多是重度障礙者,平常連外出都不容易,手天使的服務又只有90分鐘,一生限制體驗三次,所以組織的人都希望能提供最適當的服務,別讓申請者失望。

「服務跟平常的情侶是不一樣的事。」黃雅雯表示,為了讓申請者得到好的體驗,事前溝通十分重要,作為第一線的面談義工,她必須確認申請者對性的觀念是否正確。目前大部分身障者對性的想像,都是透過書籍、影片等媒介建立,容易導致想法不切實際,若想在服務中獲得類似特殊的體驗,性義工將可能因為無法達成或理解錯誤,留下些許遺憾。

所以,分享自己的性經驗,也是性義工與申請者溝通的重要環節,「這叫自我袒露吧,因為同為障礙者會更理解一點。」黃雅雯坐在輕巧的電動輪椅上,歪著頭笑笑表示,坦承的分享可以幫助申請者了解真實的性,也更明確自己想獲得的服務。

「身障者真的比較好用。」 黃雅雯認為,在自己的性經驗中,也證實身障者真的較能互相理解。由於她自身無法控制右腳,前兩任皆為小兒麻痺患者的男友,在過程中知道何時應該幫她把腳舉起來,兩人才能好好投入。

不過,後來交往的對象皆非身心障礙者,就沒那麼順利了。「會把你當易碎品。」黃直言,因為社會對障礙者的理解不完整,常將不同障別混為一談,所以後來所處對象總是小心翼翼,並不了解她的身體與真正需求。雖然每位身障者都是獨特個體,但黃雅雯希望以同為身障者的共同點,找出拉近彼此距離的方式,讓申請者認識正確的性、釐清自己的需求,讓手天使的服務才能夠圓滿達成。

家人是堅強靠山 養成抗爭性格

一歲時,黃雅雯感染小兒麻痺病毒,被病毒攻擊肢體的她,便成為了輪椅族。「有靠山就天不怕地不怕阿。」黃雅雯驕傲表示,因為家人的關愛及鼓勵,從小就養成她勇於抗爭的個性。

抗爭路上黃雅雯不輕言放棄。影片截圖/「平等性權」 抗爭者_手天使首位女性面談義工 黃雅雯

學生時期,老師就曾在課堂上以她為例,謹惕同學不要翹課,「老師我只是行動不便,又不是生病。」黃雅雯笑著分享當時情景。小時候的她不認為,身障者需要被差別對待。但一次機會下認識其他障礙者後,她才知道有些身障者在家中有客人時,會被要求躲起來。她慶幸表示,現在之所以會成為勇敢發聲、爭取身障者權益,都是因為在一個以自己為榮,並支持她的家庭中成長。

現階段依舊有許多障礙者在成長過程中,絲毫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只好選擇妥協,「這是習得的無助。」黃雅雯認為,權益還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目前她選擇繼續進修攻讀社會學研究所,就是希望可以運用自己所學,及同為身障者的身份,看見更多被忽略的需求,去爭取應有的權益。她希望透過自己的行動,鼓舞其他障礙者,讓他們知道自己有拒絕也有發言的權力。

被囚禁的性 隱身的女性身障者
手天使首位女性面談義工黃雅雯分享面談經驗,以及自己的人生故事。攝影/周佳慧

「溝通半年後就消失了。」黃雅雯嘆了口氣,分享最近的個案,即使經過長時間的溝通,申請者仍因為害怕被家人、照顧者發現自身的需求而遭異議,最終選擇放棄。她認為,目前台灣還是一個「恐性」社會,身心障礙者對性的需求不被看見,而女性身心障礙者更在這一領域,被迫隱身。

黃雅雯進一步說明,手天使團體中女性義工、女性申請者少之又少;社會中的女性身障者,若討論到性權需求,幾乎都會因害怕社會眼光又擔心輿論攻擊,而被迫選擇隱身,造成很少有女性身障者敢開口爭取這項權益,也間接剝奪了女性接觸性的權利。

對於身障者的生活,不僅是社會大眾,就連部分身障人士也認為,這群人只要「吃飽睡好就好」。「可是這個事情是與生俱來的,很難說不要就不要。」黃雅雯無奈表示,因為社會氛圍多半將性汙名化,且學校教育也沒有性教育的訓練,讓許多人對這方面的需求多半避而不談;但如果用正確方式引導,這方面基本需求是能夠被供給的。

目前台灣仍有智能障礙女性,被迫摘除子宮的事件發生,雖然已有立法嚴禁,但以保護小孩的立場,父母仍會將女性結紮列為選項之一;而仍有生育能力的障礙者,懷孕時也常聽到墮胎建議,兩者原因都是擔心無法照顧小孩。「社會沒有教人怎麼做父母。」黃雅雯沈默了一下,在這些議題上,身心障礙者總會被額外討論,但許多人都忘了身心障礙者和大眾並沒有什麼差別。

「性」的缺席 手天使重建學習橋梁

手天使成立初衷,是為重度身心障礙者、視障者,提供人道服務,也就是性服務。不過當面對女性身障者,性服務內容就會有插入動作,這一行為會構成《妨害性自主》之罪章。每一次接受申請,都是一場冒險。所以後來團隊也加入教導使用情趣用品的課程,透過學習使用情趣輔具,讓女性身障者的需求能被滿足。

當第一位女性申請者美女,接受手天使服務時,45歲的她提出希望性義工拉自己的手,去觸摸自己陰道的需求,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陰道的位置在哪。這件事情讓手天使團隊意識到女性身障者,對性知識缺乏的嚴重程度。後續才開辦了「性教慾」講座,讓女性身障者認識自己的身體與性,希望填補她們生命中缺席的性。

不論是性知識教導或輔具教導,課程核心都是為了讓女性身障者,達到性的解放。目前爭取女性身心障礙者的性權,仍是一條漫漫長路,「我們就慢慢做。」笑容在黃雅雯臉上綻放,進步緩慢、成效有限都沒關係,她仍會繼續努力。

融媒體精彩報導:《身障文化平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