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張晴昀、方莉婷、鄭采柔/採訪報導
教育部日前推出反霸凌影片,但霸凌不僅存在於學生之間,師生之間的霸凌也不容忽視。人本教育基金會在今年11月25日開記者會,以「拒絕校園言語暴力!國家要扛責」為主題,望教師對學生的言語暴力行為可以納入《教師法》,掀起多方討論。
今年五月,立法院三讀通過《教師法修正條文》,希望能淘汰不適任教師。人本教育基金會致力於把言語暴力納入《教師法》,但政府都以「細則有相關規定」而推辭。
在11月25日,人本召開「拒絕校園言語暴力!國家要扛責」記者會,由基金會執行長馮喬蘭主持,邀請各界人士一同捍衛學生權益,並開設「上學看運氣」網站,錄製學生在校園中真實遇到的言語暴力,讓民眾在過程中體會言語暴力帶來的不適並進行反思。
律師黃旭田提到,以前在教育現場,體罰十分嚴重,隨著民國95年修法、社會改變,加上少子化的影響,校園體罰越來越少,得到實質改善。但體罰解決之後,新的問題又浮出檯面,教師對學生言語暴力的情況也越來越多。
心理諮商師詹惠文指出,言語暴力是由家庭暴力產生的詞,但在校園中也會發生。言語暴力指的是使用謾罵、詆毀,或是嘲笑、鄙視、侮辱及歧視性語言,讓另外一個人遭受心裡、精神上的侵害與損害,屬於精神上的暴力。
有些傷人的話語可能是出自於師長口中,黃旭田說,師長對學生的言語暴力分成幾種,第一種是直接描述學生「很差勁」,第二種是罵學生的家庭,把祖宗十八代都拿出來罵一遍,最後一種是老師會在教室裡帶風向,公開指責特定學生,讓同儕覺得這個學生不聽話、不成材,不要跟他交往。
台灣家長教育聯盟理事張育憬在記者會提到,這些對學生霸凌的老師,也會欺負那些受學生愛戴的老師。
至於要如何從暴力的環境中自救?曾於高中任教的李佳琦表示,如果老師對學生霸凌,學生去跟教官、輔導室或學務處反應的話,都會有相關的處理機制。
以實務來講,學校會希望家長和老師來談,如果有比較嚴重的情況會開會,但這個會議目前沒有什麼專有名詞,且目前在釋憲、法律方面,也解開了特殊權利關係的枷鎖,學生如果對處置不滿可以提出訴訟。
詹惠文說,他沒有找到明確的救濟方式,台灣青年民主協會理事長林彥廷也在記者會表示,他曾經去到一間高中演講,學生問他被老師霸凌怎麼辦,林彥廷卻沒辦法幫學生找到救濟方法,受害家長也說,學校會以老師只是用心辦學為由,整個教育體系跟老師形成共犯結構。
新北市瑞芳區瑞亭國小校長梁榮仁說,通常因言語暴力被處罰的教師,除非伴隨其他罪狀,否則還是以輔導改善作為處理方式。
律師賴芳妤在記者會上提到,《教師輔導與管教辦法注意事項》有標示包含體罰、毀謗、公然侮辱、恐嚇及身心對待,都是師長對學生不當的處罰,但是如果可以把它標在《教師法》會更清楚。
黃旭田認為,其實這條規定並未涵蓋所有言語暴力,老師私底下對其他學生說特定學生壞話,從言語暴力進而成為關係暴力,才是最可怕的。
賴芳妤表示,整個校園中的權勢關係,其實是父權結構的複製,父權結構下的小孩教的是恐嚇、恐懼、自卑,進而造成不可抹滅的創傷,「我們在用創傷教育孩子。」
黃旭田說,政府在教育層面政策上有太多強制性,學生如果和師長不和,要轉班換老師都是不容易的,這樣的強制讓學生遇到不適任教師時更難逃脫那個環境,他認為應該給學生選擇的自由,不被選擇的不適任老師自然會被市場給淘汰。
不過,李佳琦也提到自己其實並不贊成修法,她認為言語暴力太過抽象,很難構成要件,且每個人內心承受程度不同。「你人生有沒有遇過怎麼講都講不聽的人?通常是班上的爭議人物,導師必須處理這些問題,除非他想看這個班分崩離析。」她表示還是要看個案情況,不能發生事情就一面倒認為是老師的錯。
修過教育學程的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系邱鈺婷同學也說,應該要先釐清是老師還是學生的錯,學生的行為如果太過誇張的話,應該斟酌處理。
面對李老師的質疑,黃旭田倒認為,可以讓各界人士討論,先定義何謂言語暴力,文字跟圖像算不算?定義了之後再列出不適合對學生說的話語,把這些句子清楚詳細的訂在法律上,讓構成要件的模糊變得更加明確。
演員丁寧在記者會上表示,老師在教育現場的壓力其實非常大,應該建立一個教師的諮商中心,讓他們可以排解壓力,詹惠文也同意這個觀點,讓老師透過這個諮商中心,教導他們言語暴力、心理界線,如果老師有一些心理界線的概念,他們就不會霸凌學生。
校園權勢關係無處不在
近期校園內社會案件層出不窮,校園性侵及霸凌事件引起各界關注,梁榮仁認為,在校園中老師和學生本來就處在一種權力不對等的條件,老師所說的話會帶有權力性質,尤其年紀越小的孩童,對於老師的每一句話都會當成聖旨並遵守,若老師帶頭言語霸凌學生,容易形成共犯結構。
台北市私立靜心中小學教務主任林美音則表示,學校老師對學生即是上對下的權勢關係,有管教者的權勢,也有給予分數上的優勢。詹惠文也提到,學生互相攻擊受害者還可以逃,但老師對學生很難避開,校園也缺乏師生霸凌的申訴管道。
政府對校園安全問題日漸重視,立法院更於今年五月通過《教師法修正案》,林美音表示教師法的修正及對雇主的重罰使權勢不對等情況改善許多。
但李老師則對此成效存疑,認為有記錄的老師還是可以繼續在教育體系,連校園性騷擾案件都沒辦法處理,更何況是言語暴力,應該先檢討如何篩選不適任教師才是首要。
梁榮仁提到,權勢關係會造成學生長期心理上的壓力,未來可能會產生複製情形,長大後可能也會用相同方式對待其他人,或貶低自我價值,期許學校能透過宣導讓師生都可以清楚地的明白暴力的定義以及造成的傷害,讓校園中的每一個人都可以互相尊重,建構一個友善的校園環境。
詹惠文建議,若無可避免地碰到霸凌案件,學生可以參考教育部防制校園霸凌專區這個網站,或透過各縣市反霸凌投訴電話來保護自身安全。
傷人言語帶來失落人生
言語暴力會對孩子產生一輩子的傷害,即使離開不安全的校園環境,老師的一句話都可能成為孩童無法抹滅的傷痕,影響範圍不僅涉及個人心理層面,嚴重的話,還可能轉而傷害他人。
黃旭田說,孩子如果長期接收到師長的負面評價,會失去安全感,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詹惠文表示,長久的言語暴力會改變心理結構,造成心理的創傷,而創傷的發生,首先會有過度警覺的現象,如遇到類似的刺激元、場合、情境、聲音或影像等等,就會擔心過去的事會重演,再來就是會無法控制回憶過去的事件和畫面,最後如果在未來碰到類似的場合,就可能產生逃避的行為。
言語暴力除了造成心理結構的變化之外,詹惠文還提到,在父母長期的言語暴力下,孩童可能會合理化父母的行為,甚至認為父母的言語暴力並不會受到懲罰,理解為這樣的言語並沒有錯,進而模仿和複製。而孩子目前就讀高中一年級的家長吳小姐表示,言語暴力會使孩子變得自卑,自卑會讓孩子害怕表現自己,言語暴力可能會讓孩子的脾氣變得暴躁,造成犯罪的心理。
現今每個學校都有為學生設立輔導室及諮商中心,但師長卻沒有可以尋求幫助的管道,詹惠文表示,政府應在校內設立教職員諮商中心,讓老師可以透過諮商中心獲得協助,了解言語暴力和師生間的心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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