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社福

玩笑與霸凌之間 校園人際關係模糊地帶

記者 胡崢、王宥中、林紫萱、鄭名真 ╱採訪報導

提及校園霸凌,大家耳熟能詳的是2000玫瑰少年葉永鋕之死,及2010桃園市八德國中四名學生「愛告密」為由,毆打、拍裸照霸凌國一女學生的事件,皆在當時掀起社會風波。

近年來,校園霸凌事件依然層出不窮。Wugu(化名)坦言,在國小和高中時皆遭遇過霸凌,在好友G(化名)眼中,只是因為Wugu說話大聲,被高中同學討厭。G認為天生的東西無法改變,更不能成為霸凌他人的藉口,因此G在班上出面為Wugu發聲,然而G也沒有幸免於難,亦卻也因此成為班上男生的攻擊對象。

被霸凌者常常害怕父母擔心,及事情變得更嚴重,而不敢開口說出自己的遭遇,最後選擇自己默默獨自承受。攝影/王宥中

根據兒童福利聯盟文教基金會2018年調查64.6%兒童及少年認為,在同儕間的巨大壓力下很難為受害者發聲。由於人際關係、與他人互動性的優劣是影響校園生活品質的重要因素,「是否會被連帶討厭」就成為他們青少年決定是否是否為受害者發聲的重要考量。

圖為校園霸凌發生概況。六成多的兒童及少年在接觸霸凌的過程中,扮演旁觀者的角色,因各種原因而無法為受害者發聲。資料來源/兒童福利聯盟文教基金會、製圖/胡崢

GWugu個案中,霸凌者多使用「性」方面的字眼來挑釁,書寫於校園牆壁課桌上,GWugu只能一次一次地擦掉。G表示,當時學校比較頭痛的人物,都聚集在他們班上,因此就算尋求導師的協助,也很難有效喝止霸凌行為。即使通報到教官室,並要求霸凌者道歉,但強迫的行為沒有卻非發自內心,無法體認自己錯誤,反而還認為是GWugu開不起玩笑。

「這麼多人都這樣對你的時候,為何不去想想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做錯什麼?」事情演變到最後,身邊的同儕認為受害者反抗的行為是在破壞班上和平氣氛。甚至連這群霸凌者的家長,也來指責他們兩個女生開不起玩笑,在找他們兒子麻煩。

兒福聯盟的調查中,高達77.9%青少年調查對象認為,霸凌事件問題本身在於受霸凌者,其中,認為霸凌事件只是開玩笑、覺得有趣的青少年更佔了23.2%。社會上檢討受害者的行為不只在網路世界裡發生,更在真實世界中上演。

兒福聯盟的調查中,高達77.9%青少年調查對象認為,霸凌事件問題本身在於受霸凌者。圖片來源/pixabay

當周遭事件相關人不斷為霸凌事件找藉口,常會使加害者將自身行為合理化而感到無關痛癢,反而讓被害人受到指責檢討,進而承受更強烈的惡意行為。因此,除了輔導受害者走出陰霾外,該如何導正加害者心態,及教育青少年對於霸凌事件應有的認知已成為重要課題。Wugu表示,自己在國小也曾遭遇霸凌事件,但卻因為內心的恐懼,而當時不敢告知父母。事實上,這樣的情形並非少數。

根據兒福聯盟統計資料,有近半霸凌受害者出自怕父母擔心、怕事情演得更糟等理由,選擇獨自面對。當時Wugu面對同儕群體式的霸凌,連球隊教練都因此對她產生的負面觀感,使Wugu心理產生極大壓力,更曾萌生退出球隊的念頭。但樂觀的她,在走出事件後,回首那段過往時表示,這些歷程對她產生最大影響就是,反正不管怎麼做大家都不會喜歡你,那倒不如好好做自己。

學生偏差行為,校方處理和評估流程,以改善校園霸凌現象。製圖/王宥中
扎根式反霸凌教育
桃園青溪國中老師劉諭玲指出,反霸凌教育越早做越好,讓孩子及早認知到霸凌別人是一件可恥的行為。照片提供/劉諭玲

很多霸凌受害者選擇獨自面對,除了怕父母擔心及事情變得更糟外,更多的是怕二度傷害。對此,桃園市青溪國中老師劉諭玲表示,家長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要給孩子愛跟信賴的感覺,時常關心和注意孩子的情緒變化,當遇到事情時,他們才比較敢於開口。

劉諭玲更進一步指出,反霸凌教育越早開始扎根越好,發現問題時,導師站在第一線,先關心、瞭解受霸凌者的受害狀況及心理狀態,視情況決定是否需要告知家長或通報校方高層協助處理。對霸凌者的想法、言行等,可藉由其他同學瞭解,再評估如何對他(們)進行教育。

劉諭玲坦言,校方與老師,尤其是導師,應該儘可能規劃或安排反霸凌教育,以感性溫暖的方式打動孩子的心,激發他們的善念、同理心與正義感。

但若要讓孩子們有如此擔當,老師平時就必須在孩子們的生活規矩及談吐間曉以大義,以影片、文章、故事等方式引導啟發,在霸凌者及旁觀者心中種下種子,明白霸凌行為的錯誤及對人造成的傷害。

對於容易成為霸凌者的人,諮商心理師陳沐新將其分類為主動、被動兩種類型。主動型欺凌者個性霸道而衝動,傾向使用暴力欺壓他人,且自認為老大,主動型欺凌者通常較自私、不為他人設想,比較自我中心,對受害同學缺少同理心,只想著得到同儕的認同。

而被動型欺凌者主要特質是,當看見欺凌者的暴力行為得逞,會在一旁協助及附和欺凌者,嘲笑受害者藉此保護自己,免受欺凌。

諮商心理師李炯德提出,解決校園霸凌問題還是需要透過學校與家庭教育來提升孩子的自尊、自信,特別是讓他們學會善意對待自己與他人,培養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練習為自己的選擇與決定負責,並讓加害者知道霸凌行為的不對,學習透過較合宜的方式來表達情緒或是面對挫折。

導師在反霸凌教育中,扮演極具重要性的角色。圖片來源/pexels
網路科技加劇霸凌現象

隨著科技進步,霸凌範圍不再只侷限於校園,也擴大到網路中,任何人隨時隨地都可以透過網路表達己見。這種形式的霸凌通常會以語言為主,霸凌者不限於校園中認識的人,來自世界上不同地區的陌生人之間,都有可能成為霸凌者。

傳統與網路霸凌的不同點在於霸凌者與被霸凌者之間的關係。在傳統霸凌中,霸凌者與被霸凌者之間通常互相認識,透過肢體、語言、文字符號等方式造成被霸凌者身體或心理上的傷害,霸凌者人數從一個人到集體都有可能。

而網路霸凌則是透過社群網路,「靠北版」、「黑特版」等,這些社群網路如同雙面刃,是抒發情緒的管道,卻也提供了一個霸凌的環境。因為網路的匿名性、求證困難及看似承擔的責任較小,多透過不實發文、攻擊性留言等方式對待被霸凌者。

針對具體改善網路霸凌行為的方法,李炯德認為,由於網路是匿名的地方,每個人都化成一個帳號,去人性化這件事,本身就會讓攻擊別人變得容易。而言語攻擊的麻煩之處,就在於這件事容易做,且看不到具體傷害,我們社會的價值觀可能會覺得「這沒什麼、不過就是一句話」,所以攻擊者容易有合理化反應,這些都使得網路霸凌更氾濫、更猖獗。

無心的一句話可能會造成被霸凌者嚴重的身心傷害。攝影/王宥中

因此,李炯德指出,改善方法也許可以朝三個面向,去減緩網路霸凌現象。以教育部請網紅分享反霸凌為例,讓社會大眾認知網路霸凌的真實傷害,當大家能夠意識到我們說出口的一句話,會造成他人很嚴重、持續很久的傷害,就有可能降低這樣的行為。

此外,李炯德提到,應增加同理心教育,讓大家用同理心去理解他人、為他人著想,也有助於減低網路霸凌行為。

諮商師陳沐新表示,霸凌被害者身邊有親朋好友的陪伴,及逃離網路現場很重要,才有可能慢慢走出來。攝影/胡崢

李炯德坦言,學習提升自尊、自我價值感,營造一個自我肯定與他人肯定的生活環境,有助於抵禦他人之言語攻擊,且如果一個人不需要透過貶低他人,來獲取短暫的自尊提升,那網路霸凌也會有所改善。

在網路霸凌中,被霸凌者受到的傷害以心理及人格為主,而心理所承受的壓力,不亞於身體直接受到的傷害,甚至比身體的傷口更難癒合。

陳沐新表示,尋求外部力量介入也是幫助被霸凌者走出來的關鍵,換個角度看待整件事情,讓被霸凌者體會到被霸凌的責任不一定全在自己身上,也是讓被霸凌者漸漸釋懷的方式。

身旁的親朋好友除了適時給予足夠的支持和陪伴外 ,最好的選擇就是離開受害現場,提高霸凌結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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