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石若妤/採訪報導
近年來,由於數位印刷的盛行,導致活版印刷衰微,使繁榮的萬華印刷廠逐漸走向沒落。位於台北市萬華區的印刷廠,在全盛時期曾高達三百家,但隨時代演變,活版印刷需求量驟降,目前全台灣僅剩三家營業,技術傳承與文物保存,正面臨嚴峻考驗。
離鄉背井 隻身闖蕩
台北市萬華區東鑫印刷廠師傅洪東漢,幼年時由於家境貧困,自認自己的專長並非讀書,十四歲時便在阿姨的推薦下離開家鄉,隻身前往台北的印刷廠擔任學徒。洪東漢分享,學徒的生活很苦,要無條件遵從師傅,甚至要幫師傅們洗內衣褲,但為了學習印刷技術,就算過程再困難也只能咬牙撐過。
熬過三年的學徒時光,洪東漢順利成為天祿印刷廠的師傅,並度過二十餘年。三十歲時因不想安於現狀,選擇跳脫舒適圈自立門戶,創辦東鑫印刷廠,直至今日已邁入第五十個年頭。
活版印刷 複雜精細
活版印刷共分為四個步驟,鑄字、撿字、排版、印刷。鑄字,將回收的鉛字倒入鑄字機中,使其熔成液體灌入銅模中,產出鉛字。目前東鑫印刷廠向日星鑄字行直接購買鉛字,因此省去了鑄字的過程,只需將買入的鉛字按照部首筆劃放入字架上即可。
撿字,將需要的字寫在便條紙上,按照紙條挑選出所需的鉛字,並將鉛字依順序放入撿字盒中,拿到排版桌上;排版,將鉛字放置排版桌上,並以鉛角、木條調整行距與字距,再將鉛字以棉線固定,最後在上墨後的鉛版上放置紙張,轉動滾輪,即完成打樣。
印刷,將鉛字版放在印刷機上,並於剩餘空間放入木條與木塊,將油墨倒入油墨槽調和,最後啟動機器,完成印刷。複雜的活版印刷,光是排版就動輒半天時間,與省時的數位印刷有很大差距。對此,洪東漢表示,雖然花費時間長,但活版印刷的字體相對美觀,且因其為獨立開版,只需將鉛字經過再三的雕琢,就能確保色彩的一致性。
輝煌不再 走向沒落
活版印刷的分工較為繁瑣,因此早期印刷廠都會聘請多名員工,洪東漢表示,在全盛時期,曾請過十一名員工,如今僅剩自己和老婆守著印刷廠。工作內容除了精細外也較危險,一不留神可能就會受傷。他分享,曾經有名員工因精神不濟,手指被夾入機器中,導致斷了一指。
東鑫印刷廠排版師傅林富貴,在印刷廠從業已邁入四十年。他提到,現在的工作量少非常多,在印刷的黃金時期若印錯字,可能無傷大雅,但現在客戶量大幅減少的情況下,只要出錯,將造成嚴重虧本。
17世紀時,荷蘭人來台傳入鉛合金印刷品,使台灣首次接觸到活字印刷術,自1884年起,英國長老教會將活版印刷術引進台灣,而1898年受到日本殖民的影響,日日新報成立並使用活字印刷術發行雜誌,二戰結束後,活版印刷迎來全盛時期,然而昔日的輝煌景象,現已走入歷史。
從業七十年的洪東漢,曾見證過活版印刷的鼎盛時期,現今卻也面臨技術失傳的危機。自西元 1990 年起開啟數位時代,因數位印刷的成本及效率皆遠高於活版印刷,導致活版印刷逐漸被取代,失去競爭性。對此,洪東漢也表示,當時私人訂單驟減,一度瀕臨休業邊緣,所幸朋友認識公家機關,因而承接起法務部的印刷工作,生意才逐漸好轉,勉強支撐至今。
隨著工作需求遞減,現今從事活版印刷的人數已屈指可數,而文化傳承也成為每位師傅面臨的挑戰。洪東漢指出,由於工作內容艱苦、訂單需求減少,導致年輕一輩都不願意接班,甚至連子女也不願接手。面對技藝即將失傳,洪東漢期望能透過媒體報導,將技術和故事傳遞給大眾,儘管未來活版印刷術會消失,後人也能從其「字體」中感受到匠人師傅的不易與用心。
技術傳承 展現價值
由於活版印刷技術逐漸沒落,時報本鋪近年來舉辦活版印刷營隊與展覽,欲透過活動使大眾更了解印刷術的歷史。時報文化經理王欣怡表示,數年前曾購入即將倒閉印刷廠的機器,並用來舉辦體驗營隊,期望能讓更多人知道活版印刷的不易。目前的活版印刷師傅人數已大幅減少,王欣怡提及,活版印刷師傅在歷史傳承與進步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因為有他們,從古至今流傳下的書才得以保存。
預計年底退休的洪東漢,最放心不下的是印刷廠內的四台機器。他曾邀請台北市文化局、台北市文化基金會前往印刷廠檢查機器。經過數月評估後,最終決定捐給台北市文化局進行保存。對此,洪東漢表示,這四台機器都與自己奮鬥多年,期盼能找尋他們的新歸處,雖然無法直接傳承手藝,但依舊希望這些「老戰友們」可以被妥善保存,成為活版印刷曾經輝煌的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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