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蕭名君、張嘉娟、張語晴、陳婉萁/採訪報導
11月9日,立法院三讀通過《勞動事件法》,其中包括設立勞動專業法庭、勞工可於工作地法院起訴等,新法預計一年後正式實施,號稱「最有感的司法改革」;同一天,為鼓勵臺商回臺投資,行政院研議引進更多國際移工,以促進產業升級轉型,活絡國內經濟。
近來政府更加關注臺灣經濟、勞動議題,在看似風光的發展之下,有一群權益遭到漠視的工作者──國際移工,卻遲遲盼不到,司法為他們改革的一天。
臺灣引進國際移工已有時日,其佔社會比例也逐年增高,移工儼然已成為臺灣不容忽視的族群;因此,在不少關心移工權益人士的深耕之下,社會逐漸重視這群從海外來到台灣,貢獻勞動力的小小螺絲釘。
歷年台灣外籍移工人數。資料來源/勞動統計查詢網、製圖/王芳瑋
跨越千里 成就台灣工業的螺絲釘
為因應十四項建設政策的推動,臺灣自1989年引進第一批低技術國際移工,填補短缺的勞動力。臺灣將國際移工職位分為兩種,從事低技術性工作的「藍領」移工(又稱外籍勞工)與擁有專業技術能力的「白領」移工(又稱外國專業人員)。
另依《就業服務法》,藍領移工按照產業類別,還區分為從事營建製造業、漁業等產業外籍勞工,以及從事家庭幫傭、看護工作的社福外籍勞工。
即便藍領移工在臺付出的勞動力相當可觀,他們卻未獲得同等價值的權益。2017年世大運在臺熱烈舉行,做為承辦國,臺灣理所當然負責選手食衣住行,當時其中一家承包興建世運選手村的某營造公司,被移工集體投訴,表示契約無故遭到縮短,雇主也未按規定為移工辦理期滿續聘或轉換其他雇主之手續,僅憑一己之私就要把移工遣返回國。
這起勞資爭議由於人數眾多,引起媒體和地方政府關注,最終在新北市政府勞工局協調之下才全面解決,然而,這並非鮮見的事件,身兼工地監工及作家身分的林立青說:「我筆下的個案,永遠都是通案。」
臺灣引進移工已逾30年,保障其權益的法條始終不完整,甚至由TIWA(臺灣國際勞工協會)每兩年舉行一次的移工大遊行所提出的訴求,也幾乎從未通過,導致同樣的事件一再發生,TIWA研究員吳靜如表示,這些受害者都能排滿整個凱道了。
移工還是奴工? 被忽視的免洗廉價勞力
TIWA耕耘國際移工議題已逾20年,每兩年上街一次的「移工大遊行」都向執政者提出改善移工權益的訴求,少數如「三年僅能出國一日」、「移工須每三年受高額仲介費剝削一次」等的不合理規定因此被廢除,然而「不得自由轉換雇主」、「私人仲介制度」及較新的「落實看護工喘息服務」等惡法卻仍然存在著。
「當你不滿工作環境,想選擇轉換跑道時,這些移工卻別無選擇。」吳靜如表示,根據《就業服務法》規定,移工須在。當你不願意24小時看顧一個人時,其實移工也不願意,但他們無法自由選擇轉換雇主,才因此傳出許多家庭虐待外勞、外勞殺害雇主等的社會案件,「雙方互相拖著就只能彼此容忍、互相傷害。」林立青說。
另外,當移工從故鄉跨海來到臺灣時,除了先支付母國一筆仲介費外,在臺灣工作期間,還要依「私立就業服務機構收費項目及金額標準」,每月向臺灣仲介支付「服務費」,無力繳交仲介費的移工只好選擇貸款,這也是惡性循環的開始。在來到臺灣工作的前幾年,移工賺取的薪水,還沒碰到便拿去償還各種貸款與仲介費用。
2013年發生震驚社會的海上喋血事件,六名外籍漁工,不堪過度強壓的勞動、船長施虐、吃不飽睡不好等壓力,對船長痛下殺手,一行人被押解回臺入獄。
從移工公投 看見非公民
超過十年的努力下,TIWA在移工大遊行時皆提出訴求,要求改善移工在臺權益,甚至到106年9月提出實驗性的模擬「移工公投」,內容針對「保障看護工權益」、「同意自由轉換雇主」和「廢除私人仲介制度」三項題目,進行模擬公投;直到今年一月時公布公投結果──三項訴求均破萬人響應支持,移工權益改革之路,似乎可以期盼。即便「移工公投」由TIWA自行提出,吳靜如卻認為讓移工得到公投權不是其中最重要的,「非公民移工如何得到公投權的過程,遠比直接獲得權力更加重要。」
外籍人士要擁有公民投票權,必須先成為「臺灣公民」,除了申請過程中,文件來來回回所需的冗長等待、熟讀法條中的繁文縟節等等,要成為臺灣公民,還需經過一個重大程序──放棄原國籍。大部分的國際移工並不願放棄原國籍,長時間停留在臺灣工作,卻無法為自己的權益發聲,「他們是『被』無法自由轉換雇主的那群人,卻沒有投票權利。」
「他們甚至還沒有看過新臺幣」,《奴工島:一名蘇州女生在台的東南亞移工觀察筆記》作者姜雯說,惡法之間環環相扣,臺灣政府需要廉價的勞動力,卻不想管理,造就以營利為目的的私人仲介制度更加猖獗,惡質的仲介制度持續蓬勃,勞動部與其他國家連動討論,彷彿在進行一場以公權力為基礎的跨國性組織人口販運。
為了高牆之下的那群人 「我們仍繼續努力」
在資方與勞方的權益之間,政府現行政策始終維護資方權益大過勞方,即便臺灣在文化上看似包容移工的異域文化,然而其根基卻從未鬆動。「移工大遊行的訴求還沒通過,結構性問題未見改變,制度上仍存在歧視。」
姜雯表示,自己也離鄉背井在外求學,因此能夠更加體會移工在面對移動與離散的情緒,然而,自己背後始終有父母的支持與依靠,但這些移工卻可能背負著整個家庭的責任來到異鄉孤注一擲,因此即使歸國日子將至,姜雯仍想繼續深耕移工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