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業用地鬆綁 林下經濟的推動與實踐

記者 蕭郁霖、葉禮聿、章哲漢採訪報導

近20年來台灣森林砍伐受到嚴格限制,林農的經濟收入縮減,林務局於2019年推行林下經濟措施,協助林農除了砍伐林木外,也有其他的管道能賺取額外的收入。目前台灣已開放四種林下經濟作物供林農種植,林務局也於林試所合作,透過各地區的作物評估以加快林下經濟的推廣。

林務局推動「林下經濟」,改善林農經濟狀況,利用樹蔭底下的空間種植經濟作物,因而稱作林下經濟。攝影/蕭郁霖

  • 林下經濟:在不破壞森林環境與組成,維持森林之樣貌及功能等原則下,於林業用地從事森林冠層下經營森林副產物之行為,歸屬為「林業使用」之一環。

資料來源/林務局林下經濟相關規範說明

「在森林保護及推廣上,林務局和林試所可說是相輔相成的角色,一個負責政策研擬,一個負責研究。行政院農委會林業試驗所(以下簡稱林試所)研究員陳芬蕙提到,自2016年以來,林試所接任林務局委託辦理「林下經濟永續經營可行性之研究」計畫,針對林下經濟作物的發布方面,先經由林試所進行研究,再依據實驗成果由林務局進行推廣。

台灣近20年來開始禁止林木砍伐,林木的收穫量因而大幅縮減,陳芬蕙指出,台灣林木的生長週期至少需要4060年,在林木生長週期長且砍伐政策的嚴格控管下,為了改善林農收入不穩定的景況,林下經濟成為林產業迫切救急的措施之一。

另外,陳芬蕙也提到林業相關人才外移的問題,人才的外移導致了木材的收穫難度增加,「在當今講求木材自給率的年代,政府也慢慢意識到木材收穫不足的問題!」台灣目前的木材使用仍多以國外進口為主,雖然政府宣稱台灣林業逐漸朝林木自給的方向發展,但此屬長年大計,若要解決現有問題,林下經濟的開放仍然十分重要。

近十年台灣森林採伐面積較過去降低許多。資料來源/林務局100年統計年報林務局110年統計年報、製圖/蕭郁霖

台灣木材使用來源主要仰賴進口,林農生計難以維持。資料來源/林務局110年統計年報、製圖/蕭郁霖

根據林務局新竹管理處作業課黃婉如解釋:「林下經濟算是一種針對林業用地鬆綁的作法,提供林農有額外的收入來源。」由於台灣林業用地的管制嚴格,林農只能在林業用地中進行林木的砍伐及栽種,在維持森林植被、不施用除草藥劑及不使用化學肥料等原則下,林下經濟政策允許林農在林業用地進行經濟作物耕種,利用林地內的生態與環境特性種植,使林農在漫長的林木收穫期間,仍有其他的經濟收入。

在林下經濟的發展上,立法院於2015年度第8屆第6會期審議中央政府總預算案中通過決議,並在2016年開始推廣此政策林業用地過去長期受到《森林法》《非都市土地管制規則》《山坡地保育利用條例》所維護,直到內政部將「林下經濟經營使用」正式納入非都市土地使用管制規則,林下經濟法案林下經濟審查作業要點於2019年4月才正式上路。

第一波林下經濟產森林蜂、椴木香菇及木耳、台灣金線連。這三類作物均屬於離地型態物種,它們的栽植方式分別透過放置蜂箱、椴木,以及育苗容器來進行這樣的做法不僅可以避免作物與土壤直接接觸,減少對林地的干擾,在種植場域上也可以自由搬遷。

2021年11月林務局推出的第二波林下經濟作物台灣山茶,這也是林下經濟第一項非離地型作物陳芬蕙說到:「有別於離地型作物的栽種,非離地型作物的栽殖就會直接接觸土壤,並可能影響到森林中的植被。」但她也解釋,在茶葉的採收上只會擷取它長於茶樹上的茶芽,過程中不會翻動土壤,因此無須顧慮可能造成環境破壞的問題。 

儘管咖啡與台灣山茶先前皆為林試所匡列的試驗作物,但基於咖啡屬外來品項,林務局並未將其納入林下經濟作物。陳芬蕙強調,「初期我們仍以推廣本土作物為主。」由於非離地作物比起離地作物在品項上更為豐富多元,未來林務局也將持續朝這個方向開放。她還提到台灣將於明年推出土肉桂天仙果兩種林下作物。

台灣山茶是林下經濟非離地形作物第一棒,未來林務局也將持續開放非離地形作物。資料來源/林下經濟經營使用審查作業要點、製圖/蕭郁霖

針對林下經濟栽種規範,行政院農委會透過林下經濟審查作業要點協助各林農得知具體的作業要點。除了明確定義溫度、面積與設施等栽種相關注意事項,陳芬蕙也指出,匡列林下作物會優先考慮到栽植的可行性,為防止林農栽種成效不佳,林下經濟作物多半選擇種植門檻較低,以利林農栽種。

台灣目前於北中南各處分別設立示範林區以進行作物的研究。以隸屬於台灣北部烏來山區的示範林區為例,為了試驗椴木香菇與木耳的生長條件,研究員會針對不同的樹種進行栽種測試,隨著樹種的使用差異,作物在生長速度與產量上也會有所不同。

為了促進林下經濟作物品項上的增設,陳芬蕙也強調,作物的評估需要由下而上推動,目前林務局已於台灣各地成立五處的推廣中心,分別為台大實驗林、屏東科技大學、宜蘭大學、文化大學及桃園改良場,透過林試所擬定的作業準則來作為林下作物開發的研究基礎,同時結合各地方不同的特色產物,讓林下經濟落地生根

林下經濟納入台灣山茶  六龜茶農不樂見

山茶因栽種過程中不需使用農藥,能減少環境破壞且口感溫順,受到特定消費者喜愛。其背後富含廣大經濟效益,使它成為林下經濟中首開放的「非離地型」作物。然而,對六龜山茶農民徐盛暘來說,山茶成為林下經濟作物,並無想像中樂觀,全台普遍種植山茶可能導致在地特色消失,甚至引發價格崩盤。

林試所研究員陳芬蕙表示,山茶在2021年11月19日開放成為林下經濟作物,是首要開放的「非離地型」作物受氣候、緯度影響,多集中種植於高雄市六龜區南鳳山與茂林區鳴海山的山坡地。不過,六龜台灣山茶農徐盛暘分享,高雄早期山坡地大多種植金萱、烏龍茶等灌木型茶樹,直到農地遭到八八風災破壞後,重新與林試所討論,尋求具備足夠經濟效益之作物,並期待重振當地山林產業,最後才決定種植山茶。

山茶屬大葉喬木、台灣原生種,樹高可達12公尺,適合生長於700至1700公尺山坡地,且樹根深入土壤,因此樹冠高大,葉片大且長、呈鋸齒狀,種植前也不需砍除土地上之樹木。徐盛暘解釋:「山茶是唯一不用任何藥物就可以生長的茶樹,也是全台唯一不用農藥的茶葉。」儘管山茶樹也會面臨病蟲害侵擾,但各類昆蟲在自然中有自己的天敵,因此不需額外施用藥物。

山茶樹因不需過度日曬,多在山坡地上採取「半遮陰」方式栽種。照片提供/徐盛暘

反觀一般灌木型茶樹,例如碧螺春、金萱等茶種,「普通灌木型茶樹都會使用農藥,但即使使用有機農藥,還是會對環境造成傷害。」三峽谷芳茶園碧螺春茶農李昌峻說道,不少灌木型茶農因有機農藥效果有限、價格高昂,最後改用非有機農藥,加劇了對山林間的破壞。

徐盛暘提到,山茶樹與一般灌木型茶樹的生活習性也有些許差異,因不需要過度日曬,大多種植在山坡地且採取「半遮陰」的方式栽種。「10棵山茶樹只能活3棵。」徐盛暘補充山茶樹種植存活率低,所以相當珍貴。

除此之外,山茶富有清香溫順的獨特口感,受到特定消費者族群喜愛,但因每年產量低,山茶在價格上較普通茶葉高昂。徐盛暘分享,以金萱、烏龍茶為例,市場上一斤的價格落在1800元至2000元不等,但山茶一斤可以喊價到3000元至5000元,價格相差一倍左右,同時也顯現出山茶背後可觀的經濟效益。

但徐盛暘說:「我認為不該開放山茶成為林下經濟作物。如果大家都能種、大家都在種,山茶特色就不見。」假如山茶種植遍及全台,屬於高雄六龜的山茶在地文化則會消失。

「市場普及化也將面臨『價格崩盤』的問題。」徐盛暘提醒,雖然山茶經濟價值高,但種植規模不及普通茶葉,因此價格較一般茶葉昂貴,在市場上難以與其競爭。另外,更多山林農將介入種植山茶,可能導致山茶平均價格下降,而需削價與普通茶葉競爭時,對山茶農民將會是一大危機。

一般市面常見的碧螺春與金萱等茶類,皆屬於灌木型茶樹。攝影/蕭郁霖

段木栽培具挑戰性  菇農:種的人不好賺

在列舉林下經濟的經濟作物時,林務局的考量面向含括入門門檻、山林環境維護、經濟效益等。其中的椴木香菇與木耳,在擁有較高經濟價值的同時,養菌的過程也比主流太空包種植更具挑戰性,椴木香菇農黎萬青就透漏:「賣的人比較好賺,種的並不好賺。」

椴木香菇農兼林務局解說志工黎萬青解釋,椴木栽培並不是一種新型的種植方法,早期台灣的山坡、丘陵甚至是平地,都可以看見椴木香菇的蹤影,所使用的木材包含楓香樹與相思樹等。種植原理是將菌絲植進木頭裡以吸取養分,而後等待香菇長出,比起一年可達三穫的太空包,椴木香菇栽種期約10個月,在養分吸取方面更為扎實,香氣自然也較濃厚,獨特的風味也受到許多消費者的喜愛。

椴木香菇是將菌絲植進木頭裡以吸取養分,而後長出香菇,栽種期約10個月。照片提供/黎萬青

黎萬青表示,比起太空包,椴木香菇雖然能夠售出更好的價格,卻也要付出相對的心力照顧。不像太空包在室內穩定地走菌生長,野外種植的椴木香菇除了要面臨氣候與蟲害的考驗外,當遭遇其他的雜菌汙染,導致生長停滯,也是農民頭痛的問題。他開玩笑地說,香菇會睡著,要叫醒它:「欸起床了,趕快起床去吃你的養分啦!」如果喚醒菌種的步驟沒有確實執行,就會對收成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賣的人比較好賺,種的不好賺。」黎萬青對於椴木栽培被列為林下經濟,所能達到的成效持保留態度。他提到椴木的養成需要費大量的時間,加上野生環境培養菌絲的不穩定性等,都算是背後的成本,因此原先打算登記的林農可能望之卻步。

林下經濟推動初期,林務局所推出的森林副產物皆為「離地型」,椴木栽培的種植方式正是其中之一。這些作為菌種養分來源的椴木可以隨農民需求搬運與管理,並非直接種植在土壤上,因此對於山林的干擾較少,也成為林下經濟政策發布以來的第一波經濟作物。

林試所研究員陳芬蕙表示,香菇在國人的餐桌上很常見,而木耳近年來的接受度愈來愈高,且生產期短,因而被列入林下經濟的推廣作物。此外,她還提到:「椴木栽培不用像太空包一樣,需要蓋一個設施控制濕度、溫度,林農能夠直接在林地上進行種植。」不僅種植門檻符合林農需求,同時又能達到經濟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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