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陳宣羽、秦芷柔、許瑜庭/採訪報導
在一粒米上雕刻出世界,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對現年七十歲的陳逢顯來說,這是他累積44年藝術功力的極致表現。作為台灣微雕藝術代表人物,陳逢顯擅長在米粒、黃金、石頭等極小物件上進行創作,以毫芒雕刻之技展現宏觀視野,彰顯他對藝術的深刻體悟與突破。
一粒米的藝術奇蹟
走進陳逢顯微雕博物館,映入眼簾的是一格格玻璃櫃,裡面放置各種僅0.3公分大小的米粒,透過十倍放大鏡觀看,米粒上竟藏著數個細膩文字、總統賴清德的畫像、聖索菲亞清真寺等作品,他笑說「這是我做夢的地方」。
陳逢顯米雕的靈感來自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對話。「有一天我和太太吃飯時,她隨口說了一句話:你這麼喜歡做小的創作,米粒也可以雕刻啊!」這不經意的話語點燃了陳逢顯的靈感,決定將米粒作為創作材料。

米雕的工具分為兩種,其中「微書、微畫」會選定毛筆最尖端的部分,幾乎一根毛的接觸,沾上墨水顏料在米粒上創作。另一種「微刻」則是塗上黑色顏料,再用細鋼針刻字、刻圖畫等,呈現留白的字跡。起初一件作品常失敗數十次,從固定米粒到選擇顏料皆需摸索,如今三日即可完成一件。「長時間雕刻容易腰痠背痛,平常時間掌控的很好,4、50分鐘休息一次」,陳逢顯笑說,現在七十歲了眼睛依舊很好,沒有老花現象。
談及創作靈感,陳逢顯將國內外新聞當作主題,不只展現極致工藝,也讓台灣的微雕藝術走進大眾視野。陳逢顯曾應泰國農業部的邀請,以泰國香米為媒介,在米粒上雕刻傳統舞者作為行銷泰國米的全球宣傳。「他們找遍全世界,最後找到我。」他說。而另一粒米,則來自日本,當地科技品牌透過他的米雕展示產品高精細的形象,廣告長達六年。

他回憶起當初在米粒上雕出文字、詩詞,至今能夠雕出人物、建築物等畫作,陳逢顯憑藉深厚的技藝與耐心,將米雕藝術推向了更高的境界。
微雕藝術走向國際舞台
陳逢顯退伍後,他透過素描考進中央印製廠,讓他有了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並能夠專注於藝術創作。他結合工作與興趣,研究微雕、微刻、微書、微畫、微塑五藝,蟄伏了十年,將這些技藝融會貫通。
陳逢顯的微雕作品起於微小書,花了兩年的時間設計出一頁僅0.4公分的微小書,《 唐詩三百首》則是他第一個作品。1993 年,陳逢顯在國父紀念館舉辦首次個展,當時國內反應平淡,反倒是國際媒體率先報導他的作品,他笑說:「我第一步就很訝異,竟然賞識我的是國外媒體。」正是這些國際媒體的關注,讓他的作品引起了全球的注意,促使他挑戰推出各國名著的微小書,「讓世界知道最小的微小書在台灣。」陳逢顯說,他製作微雕藝術,挑戰「千年無來者」。
微雕漸失傳 制度仍缺席
在針尖大小的空間中刻畫風景人物與細節,稱為「毫芒雕刻」的傳統工藝目前正面臨傳承危機,微雕工藝師技術雖然精湛,卻不敵市場冷淡及傳承困難。師徒難尋加上收入不穩,年輕人無法投入;而沒有實際政策的支持,更讓微雕工藝走向黃昏。
陳逢顯說明:「現在來學的,大多只想體驗,真正想長期投入的非常少。」長年投入雕刻創作的他十分注重「薪傳」這個理念,並開設磚雕課程,希望吸引更多人投入,但開設課程成效有限。他解釋:「現在年輕人生活壓力大,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三、五年沒收入。」除了陳逢顯的米雕,蛋雕工藝師廖啟鎮也說明,一件最簡單的作品至少需要三天來完成,繁雜的作品需要一、二年,並且在雕刻的過程對眼睛的傷害非常大,長時間持雕刻刀導致手指長繭、痠痛,這種十年磨一劍的工藝導致年輕人投入意願低。
廖啟鎮提到他在投身蛋雕創作初期,要將這門工藝轉化成穩定收入並不容易,因此他在一開始選擇的蛋雕作品都是以實用為主,確保能夠養家糊口後,才將重心慢慢轉移至藝術創作。

陳逢顯認為,工藝的傳承不該完全靠工藝師苦撐,政府應提出實質方案協助年輕人投入創作。他說:「文化部應推動文化,一人補助幾千幾萬就好,但政府竟然沒在做,這也是讓藝術家心痛的地方。」廖啟鎮認為,政府要幫忙傳承工藝,最重要的是讓更多人看到。他說道:「我以前參加過一些工藝競賽,得獎當然開心,但比完賽,沒有後續的推廣,技藝就難被看見。」二位工藝師皆說明,現在雕刻產業面臨的不只是技術教學問題,更多是制度與社會價值的落差,呼籲政府有完整的制度推廣,讓更多人願意投身傳統工藝產業。
舊技新魂 工藝搭載新科技
為保存台灣特有的傳統工藝技術,台灣工藝研究發展中心近年來持續舉辦展覽與相關推廣活動,並引入新技術尋求創新突破的可能。近年展出的總統府藝廊、木雕展等展覽中,可見傳統技藝的精湛與細膩,也展現現代設計、科技融合,走出新時代的全新風貌。
台灣工藝研究發展中心技術組組長蔡體智指出,傳統工藝不應該只是守舊,而是要在「傳承與創新」中取得平衡,他表示:「現代的工藝需求,不再侷限於傳統形式,而是更強調生活美學與文化內涵的呈現。」台灣面積雖小,卻勝在文化資產豐厚,透過文化轉譯、材質創新與設計結合,便能在國際展現出屬於台灣獨有的工藝樣貌,然而將文化轉化並非易事,蔡體智強調,轉譯須對文化有深刻的理解,並熟悉材質特性與技術原理。「這不是靠美術設計就能完成的事,而是需要10年、20年的摸索與實作,才能真正消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