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吳凱欣、張旭恩、莊韻璇/採訪報導
新冠疫情之後,遠距工作成為新常態,也讓「數位遊牧(Digital Nomad)」逐漸從概念變成現實。愈來愈多工作者選擇不受地域限制,以筆電為辦公室,在不同國家自由移動。這股跨境工作的趨勢,促使各國重新檢討簽證、稅務與居留制度,全球勞動形態正發生劇烈變化。
邊境治理新考驗
根據美國顧問公司MBO Partners的《State of Independence Report》(2019-2024年),美國數位遊牧人口在五年間成長超過兩倍,從2019年720萬人上升至2024年超過1700萬人。這股成長趨勢顯示,遠距工作不再只是疫情期間的權宜之計,而是逐漸成為主流的職場模式。多國政府也因應潮流,推出專屬「數位遊牧簽證」政策,吸引外國專業人士前往當地居住與工作。葡萄牙、愛沙尼亞、印尼、泰國等地紛紛設立長期停留簽證,以刺激地方經濟與觀光產業,同時活化中小型城市的發展。然而,這種跨境工作的自由也帶來新的挑戰,各國在稅務、簽證與社會福利制度上仍缺乏一致規範,對邊境治理與勞動法制形成新的考驗。

從嚮往到實踐 不同世代的看法
許多年輕人對「數位遊牧」充滿嚮往。潛在數位遊牧者翁沛孺表示,她嚮往能「邊旅行邊工作」的自由生活,「那種生活應該會更有靈感,也能遇見不同的人,生活多了很多故事。」她也指出,若台灣能提供完善配套措施,例如醫療保險或住宿協助,相信會有更多人願意嘗試。
另一位潛在數位遊牧者楊念穎則持較保留態度。她認為,雖然遠距工作能讓人自由規劃時間與地點,但自律與紀律成為更大的考驗,因此仍會觀望制度的實際執行情況再做決定。隨著全球政策推動與遠距技術普及,愈來愈多上班族開始重新思考「固定地點工作」的必要性。有人將「數位遊牧」視為實現生活彈性的象徵,也有人擔心自由背後的風險與不穩定性。雖然多數人仍停留在觀望階段,但這股意識的轉變,正推動社會重新思考工作與生活的界線。
誰是數位遊牧者?
隨著遠距工作普及,「數位遊牧者」的樣貌也愈趨多元。從科技業工程師、自由設計師,到接案創作者與兼職學生,只要能透過網路完成工作、不受地點限制,都可被視為廣義的數位遊牧者。在台灣,這樣的生活型態正在逐步形成。有人選擇離開辦公室,前往國外體驗不同城市的工作節奏;也有人留在本地,以自由接案、創作販售等方式展開「在地遊牧」的生活。這些人雖然背景不同,卻都在追求相同的價值——對時間與空間的自主掌控。

翁沛孺認為,這樣的模式代表新一代對工作的重新想像。「我覺得數位遊牧不一定要出國,重點是能自己掌握節奏,選擇適合的工作方式。」她說。楊念穎也指出,這樣的生活雖然具備彈性,但也需要高度自律與生活規劃,她認為自由不一定就代表輕鬆,而是要對自己更負責。從收入不穩、社會制度不完備,到自我管理與孤獨感的挑戰,數位遊牧者在探索新生活的同時,也面臨著實際的壓力。而在現實生活中,這樣的自由與挑戰也真實存在於不同人的日常。數位遊牧已不只是新潮的代名詞,而更成為一種對「工作價值」的重新評估,即是以高度的自律與風險承擔,換取生活方式的彈性與主導權。
自由工作背後的真實挑戰
數位遊牧生活看似自由,實際運作中卻充滿挑戰。兩位來自不同背景的受訪者,以各自經驗展現了這種工作方式的多面向。
曾在紐西蘭展開遠距工作的李慢慢,以線上家教維持收入,同時體驗異地生活。她回憶,那裡的生活節奏緩慢、自然景觀壯麗,只要有網路、有電,哪裡都能上課。雖然環境愜意,但遠距工作對自律要求極高。她說「沒有人幫你排進度,所有規劃都要靠自己。」以及「自由很珍貴,但要能好好使用自由,才是真正的挑戰。」李慢慢也提到,時差與網路穩定度是遠距工作者必須面對的實際問題。她為了配合學生的上課時間,常需提早安排行程、調整作息。她分享自己曾在紐西蘭最南端的咖啡廳上過課,結束後推門出去就是海風,雖然辛苦,但那種自由的感覺讓人很舒服。

另一位目前就讀研究所的陳美琪,平時在宿舍製作並販售手作飾品。不同於出國工作的形式,她的遠距工作範圍局限在網路空間,但同樣具備靈活與不確定性。「最大的自由就是足不出戶也能工作。」她說。一邊看電影、一邊做飾品,是她享受專注創作的時光。然而,這份自由也伴隨壓力。她表示,旺季像九、十月訂單會暴增,白天要實習,下班後還要包貨寄件,常常做到半夜。但她同時也說,「淡季時收入可能只剩幾百元。」即使如此,她仍樂於持續創作,並覺得這種工作方式讓人能更主動安排時間。她認為只要有網路還有平台就能找到客人。

兩人雖然分別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形式實踐數位遊牧生活,卻都面臨相似的挑戰——如何在自由中保持自律,並兼顧生活與工作的平衡。從海外的雪山到校園宿舍,她們共同詮釋出:「自由不等於輕鬆,而是一種選擇與責任的承擔。」
遠距工作稅務 自由與制度的拉鋸
台灣數位遊牧協會理事長徐愷表示,目前數位遊牧者的薪資並沒有明確的判斷標準,主要仍以個人自我評估為主。不過,從政策與政府管理的角度來看,相關簽證制度仍會要求申請人提供基本資料,包括國籍、年齡及薪資等項目,以作為審核依據。

徐愷指出,外籍數位遊牧者在台灣生活期間,簽證及醫療保障方面多半沒有太大問題,因為大多數人停留時間足夠長。然而,台灣在吸引數位遊牧者方面仍面臨挑戰。「很多人問他,為什麼來台灣而不是清邁?」他指出,在相同生活條件下,清邁的居住成本較低、外籍人口更多,因此他認為台灣在國際吸引力上仍需努力。
在稅務方面,目前依《中華民國稅法》規定,外籍人士在台停留超過183天即須繳納所得稅,但多數數位遊牧者因工作對象為國外企業,暫時不會涉及課稅問題。徐愷補充,2026年數位遊牧簽證將從六個月延長至兩年,若正式實施,未來可能需重新檢討相關稅務制度。針對政策方向,政府近年也持續關注數位遊牧趨勢。
根據國家發展委員會書面指出,政府將持續優化制度環境並強化國際鏈結,打造吸引數位遊牧者來台發展與創業的友善條件。此外,由於健保資格與居留時間、婚姻或就業狀況有關,部分數位遊牧者難以享有健保權益,除非在台結婚、創業並滿一年,或長期受雇達六年,否則尚無法納入健保體系。徐愷坦言,這樣的條件與數位遊牧者「自由移動、不受地點限制」的特質存在矛盾。
徐愷也指出,台灣推出的數位遊牧簽證在亞洲地區屬於中段班,但在政策完整度上略勝日本與韓國。相較之下,日本與韓國早已實施多年,但近年政策變動不大;反而台灣政策仍持續調整,展現較高靈活性。不過,他也說明,台灣數位遊牧簽證尚未達到日本、韓國的高標準,而是更接近愛沙尼亞或馬來西亞。亞洲地區各國目前頻繁交流,希望完善政策,但與歐美地區相比仍有差距,主要因物價與地理因素不同。
徐愷補充,泰國及東歐地區因生活成本與品質,仍是數位遊牧者的熱門選擇,近年越南也逐漸受到青睞。他強調,若台灣希望吸引更多國際遊牧者,關鍵不只是制度,更在於讓世界看見台灣的優勢與包容,提升國際能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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