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作的保護衣 面臨斷層的裱褙產業

記者 胡玟惠、劉子瑜/採訪報導

位於嘉義市成仁街上,有兩間緊緊依偎的裱畫廊,一間帶著百年歷史及藝術家的傳承經營,另一間則是本土青年回「嘉」繼承裱褙家業。對現代人而言,相較於耗費一至二周等待傳統裱褙完工,直接至家具店購買現成的畫框反而更加方便 ,於是裱褙產業漸漸遭人遺忘。即便如此,師傅們仍在地方盡力為每個藝術家及美術班的學生服務,透過漿糊來回刷動,替畫作建立保存系統,成為藝術品的後盾。

裱褙師傅在宣紙上刷著漿糊,準備替畫作進行初裱。攝影/胡玟惠

成仁街於清朝時期為米糧集散地,因此又名「米街」。隨著商業帶動當地景氣,許多中產階級家庭培養孩子學習藝術、音樂及醫學,讓成仁街孕育出許多藝術家,例如畫家陳澄波、雕塑家蒲添生及其父親蒲嬰,而裱褙店也因為藝術家們的需求而生,讓成仁街從米街轉為諧音雷同的「美街」。

裱褙師傅陳家鼎補充,由於當時日本人很喜歡藝術產業,得知成仁街有許多裱畫廊,都會帶著作品至此裱褙,也造就全盛時期的成仁街裱褙店林立的狀況。

隨著時代演進,成仁街已不再充滿裱褙廊。攝影/胡玟惠

然而時代嬗遞,原本充斥裱畫店的成仁街只剩下兩間店持續經營。其中一家為雕塑家蒲添生的故居,已超過百年歷史。目前經營人陳家鼎的父親陳育鏘就是跟蒲添生的父親蒲嬰學習裱褙技術,才能夠傳承給兒子,讓超過百年的裱褙店延續至今。陳家鼎說明,蒲嬰的爸爸也是從事裱褙業,代代傳承下來,到自己手上已是第四代。

蒲添生與陳澄波女兒陳紫薇於裱褙廊結婚,傳承下來已逾百年。 翻攝/胡玟惠

延續逾百年的傳統裱褙手法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卻十分考驗師傅的手工及細心,加上紙張必須自然風乾,每逢夏季,師傅們就必須耐著高溫,在沒有冷氣和電扇的工作室裱完一幅幅畫作。裱褙藝廊第三代傳人羅文冶補充,裱褙師傅不僅要耐高溫,還要能長時間站立,通常沒有坐著休息的時候,是非常辛苦的職業。

要求手法細緻的傳統裱褙第一步為「初裱」,師傅通常透過刷子沾染漿糊,並輕輕地塗抹在宣紙上,再將充滿漿糊的宣紙蓋至作品背後,重新用刷子來回刷平後,即可貼至木板上自然風乾。裱褙藝廊第三代傳人同時也是裱褙師傅的蔡慶謀分享,初裱的每一個細節都要很注意,盡量將整張紙掃的均勻,否則會造成三四十年後重裱師傅的困難。

由於裱褙需久站耐熱,考驗師傅的細心和耐力。攝影/胡玟惠

裱褙完成後,師傅會將作品貼至木板上風乾,由於風乾速度取決於空氣濕度,若遇到冬天或下雨天就需要等待較長時間,這也是傳統裱褙比較耗時的原因。蔡慶謀說明,若濕度45大概三小時即可曬乾,若是梅雨季濕度70至90,可能貼兩天都不一定晾的乾,因此裱褙也是「靠天吃飯」的工作。

作品晾乾的速度與溼度有關,因此天氣也成關鍵。攝影/胡玟惠

作品晾乾後,師傅則開始針對畫作進行調整,也要選擇布邊配色或框及卷軸的材質,因此裱褙不只是門技術,也要求師傅對美學的涵養。蔡慶謀指出,裱褙師傅至少要懂得搭配顏色,若作品較為穩重就會配沉穩的深色,而非活潑的馬卡龍色系。

然而,隨著科技進步,機械裱褙日漸崛起,面對現代化的裱褙技術,台灣藝術大學裱褙教師徐建國表示,由於傳統裱褙可以透過水分解,就算過了3、40年仍可重拆重裱。相較之下機械裱雖然快速又平整,但其一黏上就很難拆下修復,因其不可逆因素,傳統裱褙仍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目前成仁街傳統裱褙廊已從八間關至兩間,裱褙藝廊第四代傳人蔡慧育認為,嘉義藝術家有裱褙需求,第一個想到的地區就是成仁街。若現有的傳統裱褙廊也接連歇業,美術從業人員就失去可提供裱褙服務的店家,加上嘉義市政府有特別培養在地藝術人才,在還有需求的情況下,裱褙廊就有其營業的理由。

裱褙產業因無青年想學,導致斷層危機。攝影/胡玟惠

即使裱褙產業仍有客源,技術的傳承也成為一大考驗。陳家鼎透露,過去曾有幾個年輕人前來學技,卻因為無聊、久站而不了了之。對於即將退休的他而言,即便看著裱畫廊歇業心有不捨,若最終仍找不到接班人,也不會過於強求。

面臨嚴重的斷層問題,徐建國認為裱畫廊可透過精緻化,以高品質取代數量,並拋棄裱褙匠、裱褙工的定位,視自身為設計師或畫的醫師,避免讓裱褙產業淪為一般勞動付出,則可吸引有才華又有心想學的年輕人加入產業。

傳統裱褙成為被現代人忽略的工藝,除了解決青年人才斷層問題,夕陽產業該如何配合消費習慣,轉型成日出產業,也成為各家師傅需要面對且解決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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