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蔡昀杉、曹琇荃、楊旂、李伊淇/採訪報導
由於心愛的前妻染上毒癮,余世禮以身試毒,希望能引導前妻戒除毒癮,他原以為自己能夠輕易克服毒癮,卻不知這麼一觸碰,卻讓自己陷入幾十年進出牢獄的迴圈,直到名為「Libertas」的那雙手將他拉出悔恨的泥沼。
老母親掛念的浪子
提及過往在監獄服刑的那段歲月,余世禮毫不避諱地說,起初在獄中總想著要有好的表現,以換取假釋的資格重回社會,再度擁抱自由的空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受夠了家人朋友們毫不留情地批判以及左鄰右舍的異樣眼光。
他反倒覺得監獄裡的好兄弟、好獄友們才是真正能夠理解他的人、甚至認為監獄才是他的舒適圈。直到後來父親病情告急,父親在臨終前只希望他不要再繼續走偏門並期望他能戒除毒癮,這才讓不羈的余世禮稍微收斂了一段日子,然而不久後又故態復萌。
隨著罪行一條一條向上堆疊、刑期逐漸拉長,余世禮對於在獄中數饅頭的日子逐漸麻木,不再在乎自己所犯下的罪狀、不再在乎家人引頸期盼他能早日回頭的目光。
正當大家都放棄余世禮時,唯有他患有關節炎的年邁母親,不辭辛勞強忍關節的疼痛,走遍他待的監獄,只為能一解思兒之情,母親這樣的舉動讓在外逞凶鬥惡的余世禮不免心疼。疼惜母親的余世禮告訴她,請她不要再來探視自己了,母親卻回應道,「我不是來看你的,我是來給你看的,我已經七十二歲了,你再十年沒回去,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這番話讓看似慓悍魁梧的余世禮再也忍不住流下男兒淚,一切的虧欠在那一刻潰堤了。從那刻起,他開始反思自己的交友和這些年的不堪。此外,他內心深處還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並不想重複這種不斷進出牢籠的生活直到終老。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有許多使命尚未完成,那些曾經承諾父親的話、還未孝順的老母親,甚至是長期疏於照顧的兒女。
看見利伯他茲的靈魂
利伯他茲基金會(Libertas)源自於拉丁文,譯意為「自由」,也代表了該基金會的目標--釋放靈魂的自由,釋放藥癮者的靈魂。談及余世禮與利伯他茲的緣起,他的表妹正是牽起余世禮與利伯他茲緣分的重要人物,恰好他的表妹與利伯他茲的執行長相識,表妹也主動向執行長提及余世禮的狀況,希望執行長能透過基金會關懷並幫助自己的表哥。就在表妹的引薦下,執行長找到余世禮,並邀請他到深坑的隱修院見面。
當他到了深坑隱修院,執行長帶著他來到一個小房間,他們在一面窗簾前閒談一陣子後,窗簾倏地被拉開了,他看到了一位修女隱隱約約出現在簾後的鐵窗外對著他笑,不是別人,正是他親愛的表妹。
余世禮說他當時驚訝又意外,那一刻他不禁落下了眼淚。因為他想著:「鐵窗裡面其實代表著許多在牢籠中走不出來的受刑人,他們是拚了命都想從裡面跑出來,沒想到這群修女是自願從自由的世界走進去。」
離開隱修院後,執行長詢問余世禮是否願意加入利伯他茲基金會,余世禮訝異說道:「執行長,我是更生人,怎麼會有辦法幫基金會做什麼。」執行長回答 :「你不要這麼想,你的過去就是能幫助我最好的東西,我要的就是你的過去。」這段話讓余世禮備受感動,毅然決然加入基金會奉獻自己。
無法假釋的遺憾
刑滿出獄的更生人復歸社會後所需要面對的問題不僅只有重新適應社會的課題,家庭關係的修復更是首當其衝。余世禮也坦言他還在努力修補親子關係,他指出,面對父母親入監服刑的情況,孩子勢必會對其產生諸多不諒解甚至是萌生恨意,因此重建親子關係這條漫漫長路對於更生人更是艱辛。
余世禮育有一子一女,他感謝上天沒讓他的孩子們走歪,也提到女兒很成熟,相處上並無太大問題,反之,余世禮在監服刑期間就不時耳聞兒子的叛逆、以及在學校遭受同儕霸凌的狀況,他提到由於當時離家時兒子才五歲,突然間要與歸來的「父親」相處,肯定是既陌生又無法諒解,後來余世禮主動地釋出關心、陪伴兒子打籃球,甚至親自拜訪兒子的班級。
余世禮為了拉近與兒子的距離,甚至不惜在同學面前揭開他的過往,融化了彼此的隔閡,一步一腳印地、緩慢卻堅定地彌補缺席兒女成長過程的遺憾。
手中的風箏線
余世禮經歷過這些風風雨雨,只淡淡地說他這一生對毒品有三階段的感受。起初,他相當痛恨毒品,毒品讓他最深愛的前妻變了樣,甚至家庭變了調。但後來他愛上毒品、染上毒癮無法自拔,久久無法脫身。
至今他反而感謝毒品,讓現在的他更懂得知足、珍惜身旁所擁有的一切,更生人的身分也讓他成為利伯他茲的種子教師,幫助更多更生人復歸社會、展開新的生活。
「你知道嗎,人常常講說,你能不能用一個名詞形容這些藥癮者,我想很久,我才發覺,有一樣東西形容我們是最貼切的——風箏。」人依靠細細的風箏線控制風箏去向,然而真正操控風箏方向的風,人力卻無從控制。有時候當你越想要去控制它、拉近它時,反而讓風箏斷了線,就此失聯。
每位吸毒者都曾經認為他們能隨心所欲地支配毒品,但事態的發展往往不如他們所設想的那樣美好、最後甚至失控,成癮者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四處飄蕩,進而在毒癮之下迷失了自我。
「我不完美,但我很有價值。」這是余世禮出獄後對自己的勉勵,即便他曾因更生人的身分幾經掙扎、認為自己不夠資格能勝任利伯他茲的種子教師,但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自己,期盼有朝一日能夠在社會的某個角落發光發熱,替社會帶來正向的影響力,這不但是給自己一次機會,同時也是給其他同樣身為更生人的學員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