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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兒系列報導2】向目睹兒伸出援手 破除社會惡性循環

記者 藍誼軒、楊曼伶、李詠瑜/採訪報導

目睹兒並非直接受暴者,不僅旁人難以察覺,多數孩子也不清楚心中正埋下傷痛的種子,卻無法及時被社會發現。善牧基金會台北市小羊之家主任許瑋倫解釋,若目睹經歷已影響生活狀態,例如拒學、失眠、食慾不佳,就需要社會援助。

背向陽光的孩子 為何無法開口

目睹兒雖納入《家暴防治法》滿七年,但旁人仍難以及時發現目睹兒、給予幫助。因目睹兒通常源於看見、聽聞家人間的紛爭,實踐大學社工系教授顏玉如舉例,孩子雙親若為施暴與受暴者,經通報後由成人保護社工進入家庭,首先處理成人間的暴力行為,再透過細微的觀察,了解家庭中是否存在目睹兒。

點此進入融媒體。臺灣各界關注目睹兒議題多年。資料來源/全國法規資料庫、製圖/藍誼軒

因此最接近孩子的主要照顧者,成為目睹兒救援中關鍵的第一關,卻也是最困難的一關。目前許多民間團體,如婦女救援基金會、勵馨基金會、善牧基金會SEE MORE計畫等,皆推出紙本與線上版的「家長檢核表」,父母透過觀察孩子的生活狀況、行為,得知孩子是否因目睹家暴經驗影響身心。

家長可自行上網填寫「家長檢核表」,了解孩子身心狀況是否出現問題。攝影/藍誼軒

家長檢核表讓主要照顧者能以最快速度,初步了解孩子的狀況,但今日的臺灣,仍有無法理解目睹傷痛的父母。中崙諮商中心諮商心理師高世平分享,當社工或心理師介入時,六歲以下孩童的家長,多數會以「我們小朋友沒受影響。」回應,她猜測,可能是家長不曾近距離觀察孩子,或不希望外人關心。

「家醜不可外揚」思想仍存於社會中,桃園勵馨事務處督導高緻真補充,「孩子幫助自己的力量其實滿有限的,還是看主要照顧者有沒有覺察。」她曾遇家長認為孩子個性活潑、看起來健康,堅信小孩不可能受到心靈傷害,孩子也認為自己無受創傷。但經過幾次的觀察與會談,高緻真發現,該孩子出現不自覺流口水的狀況,才讓她驚覺不對勁。後續她慢慢取得小朋友的信任,孩子才願意說出口。

復原與援助

現今各界向目睹兒伸出援手,勵馨基金會於2019年成立桃園向日葵小屋,盼協助目睹兒少修復關係創傷。向日葵小屋中有遊戲室與SMART ROOM(感官律動調節治療Sensory Motor Arousal Regulation Treatment,簡稱SMART),高緻真解釋,若年紀較小的孩子,會選擇陪他在遊戲室中畫畫、角色扮演及玩娃娃等,讓孩童放下心防願意與社工聊天,抒發心中情緒。

遊戲室多為靜態的活動,SMART ROOM則適合需要大量運動的孩子,透過房間內安全的防撞墊、懶骨頭跟跳跳床等,讓孩童舒緩壓力,同時學習調節身心狀態。向日葵小屋藉由多樣的媒材陪伴不同年齡的孩子,高緻真分享,小屋裡的青少年透過自我安排出遊行程、攀樹及放風箏等團體活動,了解人際間的合作方式,避免複製施暴者的不當行為。

桃園勵馨基金會向日葵小屋的SMART ROOM空間,讓孩子安全跑跳、遊玩,釋放內心情緒。攝影/李詠瑜

除向日葵小屋正積極陪伴目睹兒,善牧基金會也於2016年推出SEE MORE目睹兒復原計畫(下稱SEE MORE計畫),在六年的時間裡陸續推出專業人士版及家長版網站。

此計畫的目的是讓孩子重新找回「復原力」,許瑋倫說明,復原力就像壓扁一顆球後回彈的力量,讓人處於困境時,有堅持走下去的勇氣。這種力量人人皆有,但目睹兒因暴力事件的發生,或因家人之間的關係裂縫,讓他們逐漸喪失此能力。

SEE MORE計畫以遊戲輔導、會談等方式,與孩子建立彼此信任的關係,並找回復原力。「就像魚之於水、孩子之於玩。」許瑋倫解釋,孩子能夠在遊戲中反映心理狀態、找回主控權。她認為,SEE MORE計畫就像是一個漁網,在撒入人海後,讓更多民眾理解目睹兒族群,人人都能是影響的力量。

未來,SEE MORE計畫也預計推出「個人版本」,讓目睹兒述說自己的故事,許瑋倫透露,盼此方式能讓目睹兒成為彼此的肩膀,讓目睹兒有機會被理解。

不是他為什麼不求助 而是我們為什麼沒發現

民間團體努力發揮影響力,也盼與家庭同樣接近孩子的「校園」,建立守護孩子的防護網。顏玉如提及,近年來各界逐漸規劃目睹兒的教育宣導,讓老師學習觀察孩子與同儕的相處,在行為與對話中發現異狀。高緻真也說明,創傷知情的課程能讓老師發現孩子的特質並非天生,某些可能來自於暴力事件的發生。

除學校外,顏玉如表示,社工需注意孩子的情況,因成人保護的社政體系並不會接觸孩子,此種社工就像心理諮商師,等待警察、里長、老師或醫院轉介。對此她提醒,當成人保護社工在接觸有孩子的家庭時,要多一點關心與警覺。

在臺灣社會安全網的網絡之下,顏玉如強調「脆弱家庭」是關鍵,例如在經濟弱勢的家庭中,社工也應注意其中有無暴力行為,才能往外探索,直到看見難以被發現的目睹兒。

社工成為目睹兒救援中不可缺少的一關,看見躲在角落中的弱勢孩童。攝影/李詠瑜

目前法律的保障還不夠完整,許瑋倫認為救援的資源仍有限。依照國際公約《兒童權利公約》,臺灣保障孩童的權利仍不足,她舉例,不論是在日常生活或司法中,未成年人經常無法為自己作主,對於「啟動權」掌握在父母手上的孩子來說,即喪失成為主體的權利。然而「受傷的孩子是沒有權力與能量的。」許瑋倫擔憂,現況恐導致無外傷的目睹兒被社會排序在最後。

孩童無法握有主控權,更受司法牽制,其中,「探視」則成羅生門。許瑋倫無奈地說:「這是一個孩子的青春。」目睹兒進入官司後就會以「年」計算,孩子所受的身心影響也與時俱增。她說,因法律保障施暴者與目睹兒持續見面、擁有親子關係的維繫,但若施暴者並無認為自己的行為不當,就可能在探視過程中持續傷害孩子。

孩童在司法中難以擁有「主控權」,造成長年的折磨。圖片來源/Pixabay

許瑋倫強調,目前的法律保護依然是表面的,然而,若法律限制了探視權,就需要更多的社工協助,例如在固定時間的會面中,陪伴孩子給予安全感,也使親子間順暢的溝通。但如今臺灣並無足夠的人力與金錢投入目睹兒議題,導致目睹兒資源欠缺。因此她也盼社會嘗試理解並關心目睹兒的情形,發展更多社會支持的能量。

不是孩子的責任 鼓勵他們說出口

造成這場悲劇的責任不在孩子身上,但社會可以鼓勵目睹兒說出口。從小處於家暴環境的專欄作家焦糖綠玫瑰回憶,許多讀者閱讀過她的文章後,發現自己也過著一樣的生活,卻不敢對旁人訴說。她認為「需要人拯救的時候必須先自救」期盼受害者能勇敢面對,正視以往的傷疤,才能獲得重生的機會。

身心受目睹家暴經歷影響的大小孩,皆可前往諮商中心尋求幫助。攝影/李詠瑜

「讓長大的自己跟這個受傷的小孩,一起攜手邁進未來的人生。」高世平表示,他曾遇多位前來諮商的民眾,不清楚自己是目睹兒,而是透過回憶經歷、慢慢拼湊故事,才發現自己是目睹兒,了解創傷的源頭。許瑋倫也分享,每一個人都能是對方的貴人,在目睹兒議題裡成為受害者的明燈,帶領目睹兒重回美好人生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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